1991年10月24日，讷河县一对老夫妻的平静生活被打破。民警敲开了他们的门，问知不知道贾文革住哪儿。他们怀着不安告诉民警，贾文革就住在自己东面的屋里，和自己只隔了一道墙。

这对老夫妻怎么都不会想到，几天后，就在这个住在隔壁的租客院子里竟挖出了一个杀人魔坑，从坑里打捞出了几十具尸体，一时轰动国内外。而院子里那个堆藏尸体的坑也被人称为“血窖”。

“不想活，上讷河”

讷河是一座小城，位于黑龙江西北部，隶属齐齐哈尔市。截止到今天，讷河市的人口也不过约五十万人。

上世纪时，讷河尚未撤县建市，在共和国的浩瀚版图上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县城。但是这座县城也有它的独到之处：它产出的马铃薯、甜菜和大豆非常优质，也因此被称作是中国马铃薯之乡和中国甜菜之乡。这些农作物给小城送来了源源不断的采购商人。

如今建设中的新讷河（图源网络）

在那个运输网络并不发达的年代，采购商人们多从遥远的外地来到这座东北小城。为了采购，他们身上往往怀揣着大量的现金以方便交易。

可1990年前后，来此交易的采购商人们常常失踪，使得人心惶惶。一时间有句话流传开来，“不想活，上讷河”。可即便是当时，人们大约也猜想不到，这些失踪的人都是命丧一人之手，并化成了魔坑里一具具辨认不清的尸骨。

1991年10月26日开始，讷河县的民警和法医来到贾文革的院子。院中那个可以囤积两吨土豆的地窖一经打开，便深深震撼了在场所有人。

现场示意（图源网络）

据现场勘查的法医回忆，当时尸体已经堆到最顶端，大部分尸体已经高度腐烂，散发出一阵阵的恶臭，甚至用手一抹都是绿油油的尸油。

当时省厅和市局分别派了四名法医前来协助工作，加上讷河县自有的两名法医，共有十名法医投入到这项艰巨的工作中。法医们一次次强忍臭气下到坑中打捞尸体。那些尸体多是不完整的尸块，为了后续的解剖工作，这些尸块都被摆放在院中。到了晚上，景象甚是骇人。民警回忆道，当时夜里上厕所都要拉着六七个人一起，不然不敢踏足这个院子。

由于当时尚没有完善的DNA技术，为了进行尸体的后期辨认，法医们在院中支起大铁锅，将清理干净的颅骨放入其中蒸煮，从白天到黑夜不停研究分析这些尸骸如何拼凑。

法医现场工作示意（图源网络）

而其时已经是东北的寒冬时分了，户外的气温常常仅有零下十几度。就在这样艰苦的工作条件中，他们最终通过解剖、拼凑、比对，明确了坑中41具尸体的体貌特征，也确定了此前全国失踪案中的20多个失踪人口的下落。

而坑洞中的尸骨除了这些前来采购农作物的商人外，大多都是女性。这也是后来这件案子总和“奸杀、凌虐”等富于挑逗眼球的字眼紧密相连的缘由——在将魔手伸向这些采购商人之前，这个团伙往往挑选特殊工作女性作为自己的猎物，劫掠她们的财物，并将其杀害。

民警、法医们日以继夜的辛苦工作揭开了这个院子里埋藏下的滔天罪恶，也向世界宣告了以贾文革为首的四人团伙残忍的犯罪事实。

贾文革其人

在当时的许多地摊文学报道中，贾文革被描述成一个凶神恶煞的人物。有一些杂志报纸为耸人听闻，将他称做“比美国所有连环凶手都可怕”的人物。

尽管这些地摊杂志多有夸张不实之词（比如动用装甲车押送罪犯等），但在当时这确实是普通民众了解这一滔天大案为数不多的渠道之一。

两本地摊文学杂志对此案的报道（图源网络）

而审判时，很多人发现这个可怕的凶手实际上面容清秀，于是又有传言说贾文革是一个“美男子”，那些他杀害的女性都是被他的色相诱惑而来。

而实际上，关于贾文革各方面的记录都带有矛盾和争议。

不管哪一种记叙中，他的身世还是毫无争议的——他是家中独子，且父母早亡，父母怀着对他的殷切期盼给他起名叫“文革”。

但他在这之后的人生经历，各方记述则各有不同。

在有的报道中，贾文革在读书时颇为机灵，甚至还当了班长，算是个好学生。可在有的报道里，他又摇身一变，成了从小就不学好的坏孩子。结合他后来的行事来看，这两者其实有可能是并行存在的。贾文革并不愚笨，也具备相当的领导能力，但是同时他也蕴藏着巨大的破坏能量，并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孩子。

而初中毕业后，他被分配到一家当地工厂，做倒沙工。头脑机灵又不安分的他在工作中投机取巧，并且在厂子里乱搞男女关系，连他的师父也看不起他，没多久就离开了工厂。至于这次离开，有的说是他选择辞职，也有的说是工厂将他免职。

但无论如何，贾文革就此离开工厂，成为一名“社会零散人员”。

起初，贾文革选择了屠牛生意。但很快他发现这一行虽然收入尚可，但很辛苦，来钱也慢。一心只想轻松致富的他渐渐走上了小偷小摸的道路，偷窃诸如牛、羊、电视机一类的财物。这些东西并不是很值钱。

偶然之中，他发现与自己相好的妓女包中有大量现金，于是横生歹念掐死对方，并把尸体扔到了地窖之中。从此，他开始了抢劫杀人的生活。他的杀人手法其实非常粗糙：将“猎物”带回小屋后，用迷药迷晕，然后强奸，用绳勒等手段杀害受害人，最后将其扔进地窖之中。

已经衰颓败落的事发现场（图源网络）

由于“工作量”巨大，贾文革来找来了两个帮手。孙文力是当时县蔬菜公司的一名职员，李秀华则是一个农民。为了测试他们的胆量，也是拉他们下水，贾文革让他俩亲自杀了一次人，并挖出受害者的心肝，烹煮食用。在一些报道中，为了使这个杀人恶魔的形象更“深入人心”，还描写了他将受害人的生殖器割下就酒的场景。但这一行为并没有具体的证据支撑，只能说贾文革一伙的确有烹食人体的行为。

至于贾文革是如何吸引到这些女性以及那些商人的，有些报道将此归因于他和女助手徐霞丽的颜值，说二人面容清秀，所以一个色诱妓女，一个色诱商人。但我认为更可信的说法是贾文革用积攒的钱财注册了一个厂子，在法人一栏写上自己名字，以招收会计、工人等名义诱惑找工作的男男女女。在动荡的九十年代，情欲纵然是社会上的一大话题，但更多的人其实只是在为自己的生计奔波。事情已经过去了几十年，我想不应当再用猎奇的眼光去看待这些无辜枉死的人们。愿他们生前不安痛苦的灵魂能够得到安息。

从尸体里爬出来的女人

在回顾这件案子时，我发现许多报道和媒体并没有将焦点放在贾文革身上。纵然他本身罪大恶极，但媒体最关注的却是他团队中的那个女人——徐丽霞。

徐丽霞参加工作时的存照（图源网络）

徐丽霞是贾文革从火车站带回去的“猎物”之一。

那天晚上她与丈夫发生了争吵，为了避免姐姐担心，决定自己一个人走走，散散心。于是在人声嘈杂的火车站，她遇到了贾文革。

根据她后来留给儿子的遗书，可以看出她曾经受到的非人折磨。她说，这群人在她的面部喷药水，使她昏迷，趁此强奸了她并拍下裸体照，并用铁链拷上她的手脚，扔到了地窖里。

不得不说，徐丽霞的确有顽强的生命力，也许这是从小的艰苦生活赋予她的求生本能。在她五岁时，父母就去世了，全家上下都依靠大姐操持。因为家中穷困，常常吃不上饭，姐妹几个只能分享一点食物。但她活过来了，并且长得高大漂亮，成了一名分厂幼儿园的教师。当她身陷那个满是尸体的坑窖中时，这种生的力量居然带动她一步步爬出了“血窖”，也成了那堆尸体中唯一生还的人。

然而这并不是大众最关注的点。当时以及后来的媒体最关心的，是她作为一名生还的受害者，为何要加入贾文革的犯罪团伙，成为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罪犯？

由于徐丽霞外表漂亮，于是就有说法认为她和贾文革之间产生了感情，她是出自对贾文革的崇拜爱慕才选择加入这个团伙。

但在一些更可信的记录中，徐丽霞的加入实属无奈。

贾文革见到她从地窖中爬出后，也是大为震惊，他觉得这个女人是个“可以利用的人”。于是他连夜前往徐丽霞的居住地摸清了一些基本情况，得知徐丽霞结了婚，还有一个年仅三岁的儿子。这个孩子的性命就成了他威胁徐丽霞的最大把柄。

自己被控制，儿子被威胁，徐丽霞就这样加入了这个罪恶的团伙，并帮助他们扩大了杀害对象的范围。

经她之手，被蒙骗至此的人比以前更多。此外，一对前来购买大豆的父子被诱拐至小屋后，父亲大声让儿子逃跑，但儿子拼了命要救父亲，而徐丽霞和另一个同伙齐力制服了儿子，并连续捅了好几刀。用她自己的话说，她过着一种“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生活。

覆灭的起源

在东北杀红了眼的贾文革决定扩大自己的作案范围。他们一路南下，来到苏杭等经济富庶地区。但在这里，贾文革没有像在老家一样杀人，只是利用麻醉剂进行抢劫行为。

1991年10月，当他们在苏州火车站试图进行麻醉抢劫时引起了民警注意，很快被控制，并从他们身上搜取了假身份证和麻醉剂等物品。

经调查后，发现几人在几天前于杭州犯下了麻醉抢劫案，于是被转移至杭州公安处。

杭州市看守所（图源网络）

但无论是苏州警方还是杭州警方都没有想到，这几个人身上藏着这样一个大案。而这个答案是徐丽霞透露的。

她告诉经办的民警，她身上有一个比这大得多的案子，他们几个在东北杀了20多个人……

这话一出，立即震惊了杭州警方。他们立刻向齐齐哈尔市传去电报，结果第一次回报称“查无此案”，好在杭州警方又一次坚持，这才终于有了本文开头民警上门调查的一幕。

至于徐丽霞愿意交代的原因，很多人说是因为当时的杭州民警给她买了一包卫生巾。当时她正来例假，这一点点生活的温情就这样打动了她，让她变得坚硬的心软化了。

在齐齐哈尔的调查如火如荼地展开后，贾文革一行人也须被押送回黑龙江。尽管地摊文学中所说的装甲车言过其实，但警方的确包下了一节火车车厢，用于运送这几个重大案件的犯罪嫌疑人。在押送路上，贾文革始终不愿意承认罪行；而徐丽霞则被授意不必戴上重刑具。

1991年深冬，这起案件在黑龙江受审。贾文革、孙文力、李秀华和徐丽霞四名主犯均被判处死刑。另有一名女从犯没有被处以极刑，据说她和徐丽霞一样，曾经也是一名受害者。

主犯受审场面（图源网络）

案件已经落幕，但被牵涉其中的人却始终不能忘怀。那位因为徐丽霞交代案情而获立一等功的杭州民警在几十年中常觉得不安，早早退离了工作岗位；亲自下窖打捞尸体的老法医因中了“尸毒”，留下了不小的后遗症；经办过此案的警察都还对那个可怖的现场心有余悸。更不用说那些被害者的家人，他们永远失去了自己的亲人。

经办此案的杭州民警（图源网络）

徐丽霞在被处决前，见到了自己的姐姐和孩子，并留下一封遗书。在遗书中她向家人交代了自己的犯罪经历，也做出了深深的忏悔。她最后对儿子嘱托道，“要踏踏实实地做人，要做生活的强者，不要成为时代的绊脚石。”

贾文革案发生在那个特定的年代里，固然有其特殊的年代背景，但贾文革为首的犯罪团伙对生命的无情漠视，视他人和法律如无物的狂妄和狠毒，才是真正酿下这桩悲剧的核心。而从受害者转变为加害者的徐丽霞，其命运纵然是可悲的，但她的罪孽也唯有如此才能洗清。据说，她在被关押的后期常常在囚室里唱歌，她在做幼儿园教师时最喜欢唱歌。

时代风潮浪急，但无论如何，只有尊重法律，尊重生命，才能去做一个“生活的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