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玄机：难得有心郎

羞日遮罗袖，愁春懒起妆。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

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

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

——唐鱼玄机·《赠邻女》

那时候鱼玄机已经是女道士，那时候她暗恋的男子温庭筠已经离开，那时候她曾经爱过的人李忆已经背叛，那时候她已经死心，那时候，一个仰慕她才华的女子向她索诗，寂寞的道观，昏黄的灯光，鱼玄机写下了这首《赠邻女》。

这是一个怨妇的呐喊，她控诉残酷的社会，薄情的男子，作为女道士，从自己的切身经历出发，以工稳的对仗，哀婉的韵律，字字带血，声声有泪，总结出了当时女子爱情生活中的普通规律：在封建社会中，男子可以妻妾成群，女子却只能从一而终，不能自由恋爱。腐朽的制度，造成许多男子在爱情上喜新厌旧，情意不专，因而女子要想寻得一个有情有义的丈夫，比寻求一件无价之宝还难。

如果有爱，如果被爱着，鱼玄机不会发出这样的感叹：“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

在这首诗里鱼玄机把自己比作“邻女”，第一句就写被“薄情郎”抛弃后的凄凉心情，以罗袖遮面，连阳光也不愿意见。哀大莫过于心死。写这首诗的时候，鱼玄机心已枯竭。“愁春懒起妆”，即使是大好的春光，即使是风华正茂的年龄，可是却没有真心人，还有什么心思妆扮？随它去吧。

第二句写邻女的内心独白，其实也就是鱼玄机自己的内心独白，写得极为沉痛。 第三句进一步描写无限的悲伤情绪。最后一句巧用典故，宋玉和王昌都是魏晋时候的美男子，《登徒子好色赋》中，有一女子“登墙窥臣三年”，为的就是看宋玉的美姿容。魏晋时的王昌是一个“姿仪俊美，为世所共赏可知”之人，在此暗喻李亿。

可是真的心死了吗？如果真的心死了，为什么还会“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绝望而又期望，矛盾挣扎的心理一览无余。于是鱼玄机告诉自己：我一定能寻到一个有心郎，何必怨恨那个曾爱过却抛弃自己的人呢？

鱼玄机是公认的才女，当鱼玄机还是鱼幼薇的时候，父亲教她《诗经》。

六岁的鱼幼薇问父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什么意思？”

慈爱的父亲向她解释：“君子喜欢美丽贤惠的女子。”

鱼幼薇懵懂的心灵似乎若有所悟，她暗暗下定决心，将来也要成为一名真正的淑女。

可是造化弄人，鱼幼薇最后没有成为淑女，或许她曾经淑女过，可是但她杀死她的侍婢绿翘的时候，谁也不会把她当成淑女，而曾经要做淑女的梦想也支离破碎。

这一切都是才华惹来的祸端，可是她弄不懂，一个女子有才难道有错吗？

那个叫温庭筠的诗人见证了鱼幼薇惊人的才华。

他是鱼幼薇父亲的朋友，当时没有成名，二十来岁左右，非常喜欢聪明伶俐的鱼幼薇，认为鱼幼薇非一般女子，只可惜不是男儿身，如果是男儿身一定飞黄腾达。

温庭筠主动要做鱼幼薇的启蒙老师，鱼幼薇的父亲求之不得。

温庭筠时常教鱼幼薇背诵名人名篇，鱼幼薇记忆力惊人，七岁就能够把《诗经》全部背诵下来。十二岁的时候鱼幼薇就开始在父亲和温庭筠的教导下学习作诗。温庭筠以“江边柳”为题考鱼幼薇，小姑娘不慌不忙地念道：

翠色连荒岸，烟姿入远楼；影铺春水面，花落钓人头。

根老藏鱼窟，枝底系客舟；萧萧风雨夜，惊梦复添愁。

温庭筠对鱼幼薇的才思大为惊讶，很快就把这首诗发表在了他编辑的一本诗刊上，长安城的那些风雅之士看到了这首诗，听温庭筠讲述了鱼幼薇的背景情况，都惊叹鱼幼薇是一位“神童”。

鱼幼薇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长到十五岁的时候，鱼幼薇已经成为长安城小有名气的美女诗人，出口成章不在话下。自然与鱼幼薇一并出名的还有她惊人的美貌。鱼幼薇没有辜负自己的愿望，她成了淑女。鱼幼薇的美自然清新，又如兰花一般高贵文雅，君子们只能远观而不能亵玩焉。当时有诗曰：“借问美女何处有，君子遥指鱼家女。”

如果一切不曾改变，也许鱼幼薇真的成为一名淑女了，在以后的日子里，她会像很多女子一样，嫁一个好男人，结婚生子，逐渐淡化她自身的才华。可是，老天不愿意她做淑女。她的人生轨迹开始发生改变。

改变的开始始于父亲的突然病逝。深爱着父亲的鱼幼薇在父亲的亡灵前哭得死去活来，那是她第一个爱过的男人，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接受父亲去世的残酷现实，何况她还是一个孩子。

接下来是生活的困顿。

父亲死后，鱼幼薇和母亲便失去了经济来源，没有钱买饭吃便填不饱肚子，填不饱肚子哪有心情作诗？那时候又不像今天这样，鱼幼薇还可以靠稿费养活自己。于是，和母亲商量了一下，把自己的大房子腾出来租给别人，母女搬到平康里——当时的妓院聚集地，租了一间小屋子住下，平日里再做一些浆洗的工作，用以糊口。

没有了父亲好在还有温庭筠，温庭筠是鱼幼薇生命当中第一个男人，作为她的启蒙老师，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鱼幼薇都把温庭筠当作父亲一样看待。

温庭筠是一个好男人，也尽自己的所能帮助落难的母女俩。

人世间最复杂最微妙的莫过于情感，鱼幼薇把温庭筠当作父亲，可是温庭筠毕竟不是她的父亲，相处久了，鱼幼薇对温庭筠的情感也在慢慢改变。

有时候鱼幼薇把温庭筠把他当做哥哥，有时候把他当做父亲，有时候把他当做恩师，甚至有时候把他当做自己的心上人。

这一切，鱼幼薇自己也很迷茫。

又过了两年，温庭筠因为有事要离开长安，分别那天，鱼幼薇悲伤不已，送温庭筠送到十里开外。

温庭筠走了，鱼幼薇看着他的背影，一边垂泪，一边吟出一首《遥寄飞卿》：

阶砌乱蛩鸣，庭柯烟雾清；月中邻乐响，楼上远日明。

枕簟凉风著，谣琴寄恨生；稽君懒书礼，底物慰秋情？

飞卿是温庭筠的字，鱼玄机直呼他的字，可见她的心意。

她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没有给她明确的答复，也许一年，也许十年，也许一辈子不再回来。

鱼幼薇的泪如泉涌，直到这一刻她才清醒的知道：自己已经爱上了温庭筠。

这种爱不是一见钟情，是日久生情，这样的爱更深刻更牢固。但是她是他的学生，她作为一个女子在爱情与婚姻面前没有主动权，虽然她不止一次的暗示过温庭筠。

而这正是温庭筠要离开长安的理由。

温庭筠的情商并不低，他能够很明显的感受到鱼幼薇对他的爱，但是他是一个传统的男人，他的理智告诉他，他不能这样做，他克制着自己的情欲，和鱼幼薇一直保持着介于师生与朋友之间的关系，从不越雷池一步。

还有，他很自卑，他长得很丑，他配不上才华与美貌并重的鱼幼薇。

所以，离开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

温庭筠离开长安后，鱼幼薇朝思暮想，给温庭筠写过很多封情意绵绵的书信，不见雁传回音，转眼秋去冬来，梧桐叶落，冬夜萧索，鱼幼薇又写出《冬夜寄温飞卿的诗》：

苦思搜诗灯下吟，不眠长夜怕寒衾；

满庭木叶愁风起，透幌纱窗惜月沈。

疏散未闻终随愿，盛衰空见本来心；

幽栖莫定梧桐树，暮雀啾啾空绕林。

面对鱼玄机如潮的爱，温庭筠报以沉默与冷漠，为使鱼幼薇死了这份心，他一封信也没有给鱼玄机回复。时间是爱情创伤最好的灵丹妙药，日子一长，鱼幼薇终于从失恋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一段雾中花，水中月式的师生恋就这样随风而逝。

唐懿宗年间，鱼幼薇已二十岁。

如花似玉，才华横溢，不可避免的来鱼家提亲的人踏破了门槛。

鱼幼薇一一把那些所谓的风流公子拒绝，因为她知道这些人看中的不是她的才华，而是她的姿色。

鱼幼薇对他们，对他们的财富与地位毫不动心。

鱼幼薇相信感觉，爱情是需要感觉的，鱼幼薇坚守自己的信念。

而对温庭筠，她依然怀念。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她依然忘不了他，他现在哪里，他过得好不好？

仿佛上天听到了鱼幼薇的呼唤，就在她二十岁这一年，温庭筠回到了长安，这是在做梦吗？不是，前面明明站着一个多么熟悉的男人，那慈祥的微笑多么像她的父亲。

可是，她马上从惊喜峰巅跌落到悲伤的深渊，温庭筠缓慢祥和的告诉她，他已经结婚了，有一个美好的家庭，有贤惠的妻子和可爱的孩子。

他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她明白，他在拒绝她。

他还说，他其实很早以前就已经回到了长安。这次和她见面的目的是他的一个朋友想认识鱼幼薇。

这时候鱼幼薇才注意到温庭筠身边的那个有些拘谨的男人，温庭筠说，他叫李忆，是他很好的朋友。

正是这个李忆，使得鱼幼薇的生活再掀波澜。

李忆，出身名门望族。一次在风光秀丽的崇贞观中游览，看见鱼幼薇在墙上题下的一首诗：

云峰满月放春睛，

历历银钩指下生。

自恨罗衣掩诗句，

举头空羡榜中名。

看到这首诗后，李忆于是对鱼幼薇的才华仰慕不已，当他又听说鱼幼薇才貌双全时，心里就有一种很想见见鱼幼薇的渴望。

李忆不认识鱼幼薇，但李忆认识温庭筠，温庭筠庭筠认识鱼幼薇，李忆和温庭筠也算是知交，于是温庭筠就把李忆带到了鱼幼薇的面前。

两个男人同时出现在鱼幼薇的面前，鱼幼薇第一眼看的不是李忆，而是温庭筠，几年不见，温庭筠身上散发出来的沧桑气质再一次触动了鱼幼薇心灵深处最敏感的琴弦，但是她知道这已经不可能，这已经成为往事。

于是她把目光转向了李忆。李忆三十多岁，仪表堂堂，玉树临风，事业也小有所成，又是温庭筠推荐的，爱屋及乌，鱼幼薇对李忆生出些好感，答应交往一阵子。

悲剧始于一场骗局。

李忆绝对是一个好情人，但不是一个好男人。他一方面非常害怕妻子，另一方面又瞒着妻子和鱼幼薇打得火热，用甜言蜜语加海誓山盟把鱼幼薇哄得如坠云雾里。鱼幼薇还没有得到过爱，她像每一个怀春少女一样渴望得到爱。李忆的爱，来得又猛又烈，鱼幼薇自然招架不住。那时的鱼幼薇天真的以为，这就是爱情了，甚至以为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爱情终究是要有归宿的，于是，鱼幼薇提出结婚。我们知道，李忆是有妻子的，只是没有告诉鱼幼薇。鱼幼薇提出要结婚，李忆慌了，只好把已有妻室的情况告诉了鱼幼薇。

鱼幼薇大怒，她决然没有想到李忆在骗她！她也怨恨温庭筠没有把真相告诉她。自尊心非常强烈的她哪受得了这等欺骗，一气之下跑回了家，发誓不再与李忆见面。李忆追到鱼幼薇的家门口，把门都敲破了，说了一大堆好话，就差跪在鱼幼薇的面前了。

女人毕竟是女人，女人的心很容易软下来。

李忆敲门，每一声都敲在鱼幼薇的心上，这个执着的男人，终于打动了鱼幼薇。

鱼幼薇开门，李忆一把抱住鱼幼薇，说对不起她，说不该欺骗她，说答应与她结婚，只不过要委屈鱼幼薇做偏房。他还说，他虽然欺骗了她，但是他始终是爱她的，不告诉他真相是不想让她伤心。

该原谅他吗？他真的爱自己吗？

如果鱼幼薇心狠一点，从此断绝与李忆的关系，那么她的命运也许会发生截然不同的变化。

但是，她终究割舍不下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一份爱，她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有忏悔有深情有泪水，最后，鱼幼薇含泪答应做李忆的偏房。

李忆终于把鱼幼薇娶进了家门，而等待鱼幼薇的是另外一段厄运。

这段厄运来源于李忆的原配裴夫人。这是一个泼辣、凶狠的女人。

李忆怕她，因为她娘家有权有势。裴夫人得知自己的丈夫满着自己娶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妾，醋海兴波，像发疯的母狮一样，对李忆一哭二闹三上吊。而李忆这个懦弱的男人，一个屁都不敢放。

李忆把鱼幼薇安置在一栋别墅里。

一天中午，鱼幼薇正在窗前翘首以盼李忆的到来，结果，李忆没有盼到，却盼来了一个母夜叉。李忆的妻子裴夫人凶神恶煞的冲进来，冲到鱼幼薇的面前，用世界上最下流最低级最不堪入耳的词语辱骂鱼幼薇，鱼幼薇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面对裴夫人流氓式的辱骂她没有半点还手之力。骂了鱼幼薇之后，裴夫人还不解气，不容分说就拿起手中早已准备好的鞭子把鱼幼薇鞭打了一顿。

鱼幼薇一个弱女子，面对裴夫人的辱骂和殴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确实没有理由辩解，因为她是第三者。

裴夫人发泄完后，又跑回家，硬是逼迫李忆写了一封修书，把鱼幼薇赶出了家门。

对于李忆我们是不能原谅的，这样一个男人太过于自私，他和时下多数所谓事业有成的男人一样，一方面热衷于搞婚外情，另一方面绝对不可破坏他已有的家庭。这样的男人真是可恨。

我们不否认李忆是爱过鱼幼薇的，但如果要他在鱼幼薇和裴夫人两者之间做出一个选择，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裴夫人。原因很简单，裴夫人能给他功名，而鱼幼薇除了能满足他情欲上的享受之外，什么都不能给他。

这注定了鱼幼薇成为悲剧的主角。鱼幼薇被修之后，李忆心有所愧疚，为鱼幼薇修建了一个道观，把她安置在里面，玄机就是这时候取的法号。面对李忆，鱼幼薇已经无话可说，他没有错，他的妻子也没有错，错就错在她瞎了眼，看上了李忆这样一个懦夫。

从此鱼幼薇不再是鱼幼薇，鱼幼薇成了鱼玄机。

鱼幼薇已死，她常常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后面的故事就不再是鱼幼薇的故事，而是鱼玄机的故事了。

鱼玄机就这样成为一个女道士，在做女道士的同时，鱼玄机仍然充当了另外一个角色，那就是李忆的情人。

李忆依然来找她，但鱼玄机已经不再是以往的鱼玄机，她的心已碎，她的心已死，她不再把李忆当作自己的爱人，而是把他当作一个嫖娼者，而鱼玄机本人也自愿沦为一个被李忆包养的妓女。

这样不清不白的日子又持续了一段时间，一年后，李忆彻底从鱼玄机的生命中消失了。

他离开了鱼玄机，他离开了长安城，带着愧疚与无奈。

当然不是他自愿离开长安的，替他出主意的依然是他的原配裴夫人。

裴夫人为杜绝李忆和鱼玄机偷偷摸摸的来往，她叫她的娘家打通关系，把李忆调到了与长安隔了千山万水的扬州去任职。李忆二话不说，收拾行装，携妻带女，匆匆赴任。

李忆没有向鱼玄机告别，或许这又是最好的告别方式。

后来温庭筠告诉鱼玄机，李忆走了，再也不回来了。她面无表情，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很快，她也把李忆忘得一干二净，就好像她的生命里从来没出现过李忆这样一个人。

鱼玄机变了，变得连她自己都认不出来了。

寂寞的道观住着两个寂寞的人，一个是观主，一个是鱼玄机。不久，观主死去，鱼玄机更加寂寞。

曾经沧海，多劫多难，心如死灰，对爱情不再抱有任何的幻想。

鱼玄机在绝望愤怒的同时开始走向她人生的另外一个极端，几乎在一念之间，鱼玄机从天使变成了魔鬼，她开始破罐子破摔，她开始放纵自己，她要丢掉所有的高尚，所有的冰清玉洁，她要报复，报复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男人。

人生只不过是一场戏，爱情也只不过是一场戏，既然是戏又何必当真？

鱼玄机为了排遣寂寞，先是招收了几个女徒弟，专门用来服侍自己。接着，鱼玄机大张艳帜，在道观门口张贴了一张暧昧的告示，告示上说愿意与天下风流才子切磋诗文，排遣寂寞时光。

切磋诗文是假，排遣寂寞是真。

鱼玄机是名人，名人打出这样一张告示，立马惊动了全长安城的文人骚客，当然还有很多纨绔子弟，鱼目混珠其中，打着切磋诗文的幌子，拈花惹草。

一时间，鱼玄机的道观门庭若市，比任何一座道观都热闹。

道观不再是道观，道观成了明目张胆的妓院。

一个叫裴澄的男子，仰慕鱼玄机的才华，想和她交往，鱼玄机一口回绝了他，她恨天下所有姓裴的人，因为有一个姓裴的女人夺去了她所有的幸福。一年遭蛇咬，十年怕井绳。鱼玄机摆脱了裴夫人对她造成的心理阴影。

鱼玄机的做法惊动了温庭筠，这个温厚善良的男人，这个曾经被鱼玄机暗恋的男人踌躇中，还是来到了道观。

他劝她，不要再这样下去，再这样下去一切都完了。

鱼玄机背对着温庭筠，沉默。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什么也说不出来。温庭筠叹息离开，她转过身，看着他的背影，眼泪流了下来。

请别叫我鱼幼薇，鱼幼薇已死。这是鱼玄机对温庭筠说的最后一句话。她现在只是一个坏女人，一个丑陋的女人，一个万劫不复的女人。

被仇恨和欲望撑破了脸的鱼玄机，心胸越来越狭隘，和女徒弟之间的一个冲突最终使得鱼玄机走向了刑场。

鱼玄机看上了一个风流倜傥的乐师陈韪，只能说看上，谈不上喜欢，更谈不上爱上。鱼玄机的徒弟绿翘也看上了陈韪，她或许谈得上喜欢。绿翘惧怕师傅，当管不住自己的情欲，和陈韪偷偷的来往。陈韪是一个浪子。一天，陈韪先是和鱼玄机缠绵了一阵，待鱼玄机出去招待香客文人时，又色胆包天的溜进了绿翘的卧室。

鱼玄机来叫绿翘出去服侍客人，一推开门，惊呆了，捉奸在双。陈韪吓得屁滚尿流，穿上衣服，溜之大吉。陈韪走后，鱼玄机鼓着铜铃一般的双眼，双眼充满了杀气。鱼玄机一步一步的靠近绿翘，她已经失去了理智，她的心被嫉妒仇恨所占据，绿翘蜷缩在床角，低着头，不敢看师傅。然后，就是惨不忍睹的杀戮。鱼玄机突然跑过去，掐住了绿翘的脖子，活活的把绿翘掐死了。

鱼玄机并不爱陈韪，她只是把他当作她的私有财产，她补允许别人来侵占她的财产，何况这个人还是她的丫环，于事悲剧产生。鱼玄机的极端行为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女人，特别是像鱼玄机这样美丽且才华的女人，一旦感情受挫，难免会偏激、乖戾，对生命充满了怨恨。这种自暴自弃、带有自毁性质的怨恨，一经触碰，便转化成腾腾的杀气。

两天后，鱼玄机为她的极端行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她被押上刑场。

处斩的时候，鱼玄机说，她想说最后一句话。

刽子手默许。

鱼玄机哀伤的说，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这辈子唯一爱过一个男人，他的名字叫——温庭筠。

然后她哀叹：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

而温庭筠此刻就站在人群之中，心里的悲伤如浪汹涌，泪水隐瞒了眼眶，他悔不该把李忆这样一个男人介绍给了鱼玄机。比起懦弱的李忆，他又何尝不是一个懦弱的男人呢，他曾经爱过鱼幼薇，可是他始终不敢承认。

那年鱼玄机只有二十六岁，如花一样的年龄，却这样过早地凋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