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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脚虎」梁阿良湾仔机利臣街警匪枪战
上传时间:2021-12-09 14:15点击:

1918年1月22日发生了一宗严重的枪击事件。警方获悉一帮匪正匿藏于湾仔机利臣街一幢楼宇内,乃派侦缉督察奥苏利云带队前往调查。稍后,警匪爆发激烈枪战;奥苏利云、警长加格、二名华籍和一名印籍警员中弹丧生。

 

同时,一名受伤的华籍警员亦于两天后死去;另一名印籍警员则永久残废。六名匪徒中,两人被杀,一人自杀,两人逃脱,另一人被捕,但稍后因证据不足而获释。这次事件引起社会广泛的关注及对警队伤亡的同情。当时港督梅含理亦曾到现场视察,他并联同行政立法两局议员出席死者的丧礼。而是次出殡仪仗有半哩之长。

 

梅含理

 

匿名电话

 

是1918年1月22日上午。

 

9时45分,香港湾仔警署侦探部的电话骤然响起。值班警察懒洋洋地抓起话筒。

 

「湾仔警署,有话请讲。」

 

「现在我告诉你坚尼地道军火库失窃的事情。」话筒里传出一个故意压低嗓门的男人的声音。

 

「什么?你说什么?」值班警察蓦然来神。

 

「你、你是谁?请报上你的姓名、住址。」

 

「不行!」

 

对方断然拒绝。

 

匿名电话。-

 

「那……那……那你说,军火藏在哪里?」

 

「顾利臣街6号。」

 

「几……」

 

值班警察还想继续追问下去,对方却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他是谁?为什么要向警方报告?他是香港普通百姓,还是从劫匪内部分化出来的同案犯?他的话可靠吗?

 

一切疑问统统不得而知。

 

然而,位于坚尼地道的一座驻港英军的军火库,几天前确实发生过一起失窃案,丢失了相当数量的轻武器。案发后,港英当局严密封锁消息,普通老百姓根本无从知晓,就连警署,也还是因为破案需要才刚刚接到通知。

 

看来不像是谎报「军情」。

 

听罢值班警察的报告,英籍侦探帮办苏利因不免颇费踌躇。

 

虽然电话里那人说的挺像回事,可是万一所报虚假,只是街头痞子闲极无聊开的一场玩笑,这里却信以为真了,兴师动众,贸然出击,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传出去岂不要让同行们笑掉大牙?

 

置之不理当然也不行。万一情报属实,坐失战机的罪责谁也担待不起。

 

苏利因左右为难。

 

警官克利见顶头上司为这么点小事就像难产的鸡婆一样憋红了脸,内心甚感不屑,可表面上还得装出一副惺惺惜惺惺的模样,帮着一起绞脑汁。

 

「要不要先去看看,等情况弄确切了,再向上司报告?」

 

苏利因不语。

 

一个聪明的上司决不能当面肯定或否定下级的建议,因为肯定会使你显得智拙,而否定,则是对你判断力的严峻考验,万一否定错了,事后将使你无地自容,假若你还有一份自尊心的话。

 

其实克利的建议值得考虑。苏利因奇怪的是,这么简单易行的处理方法自己居然会没想到,却让克利先说了出来。

 

容不得再犹豫,苏利因颇不情愿地表示赞同。

 

湾仔警署的院内顿时响起一阵紧急集合的哨音声:「嘟嘟嘟……」

 

出师不利

 

利臣街6号是一幢中式的大宅,上下3层,散居着身份不等的香港居民。进人大门,先见一个过道式的狭长天井,天井内有楼梯通往各个楼面。

 

苏利因、克利带领六七名华籍警探进人天井后迟疑了片刻。他们对这幢楼的结构布局缺乏了解,一时不知该向哪里搜索。

 

正是这片刻的迟疑害了他们。

 

二楼窗口突然探出几支黑洞洞的枪口,没待苏利因他们反应过来,一片炒豆似的枪声已在天井内爆响。

 

众警探霎时大乱,炸了窝似地抱头鼠窜,互相推搡着、倾轧着逃出了大门。

 

喘息未定,有人惊呼,苏利因呢?看见苏利因了吗?

 

话音刚落,又有人高叫,还有克利,克利也没出来!

 

仔细清点,缺的不仅是这二位,还有两个华籍警探也没跟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惊慌的目光宛如探照灯一般不约而同地投向6号大门——可惜,身后的大门已经闭合,阻断了他们的视线,看不见任何身影。警探们闪烁不定的目光于是刷刷地乱扫开去,你撞我一下,我碰你一下,似乎都在试探对方有没有振臂一呼率先扑入大门救人的勇气。

 

然而,这样的碰撞效果终于没有出现。苏利因的部下们在枪弹的威胁下知难而退了,慷慨地放弃了一次成为英雄的难得机遇。

 

开枪的肯定就是盗窃军火的劫匪。

 

天晓得苏利因他们此刻是死是活……

 

说来也巧,湾仔警署的另一名帮办西姆斯,这时恰好路过顾利臣街,听到了炒豆似的枪声后,接着又看到了警探们鼠窜狂奔的狼狈相,料定大事不妙,立即沿街找了一部电话,向警署发出紧急求援信号。

 

在家留守的副帮办麦克瓦特接到电话后,不敢怠慢,率领一队警员火速前往增援。功夫不大,已来到顾利臣街6号的后门。

 

与此同时,有3个劫匪正避开前门,悄悄潜出顾利臣街6号的后门,打算开溜。不早不晚,他们尽被刚刚登上相邻的联顺街13号平台的麦克瓦特收入眼底。

 

对方身着便装,忠奸难辨,麦克瓦特不好贸然开火,便用生硬的中国话厉声喝问:「什么人,你们?」

 

对方并不回答,拔出枪来就打,啾啾的子弹声擦着麦克瓦特的头皮乱飞,但并无一颗击中,倒是站在他身后的华籍警探谭威,手臂被重重地咬了一口。

 

双方一阵对射。

 

可惜枪法都糙,谁也没打中谁。

 

混战中,除一个劫匪被迫又退回房里外,其余两人兔子似地跑没了影。

 

10来分钟后,中央警署派出的增援部队在总监麦赛的带领下,也赶到了案发地点。前后3队人马汇集一处,警力充裕,把个顾利臣街6号铁桶似地围了起来。

 

苏利因、克利依然生死未卜。

 

6号楼中的居民仍与劫匪混为一堆。

 

麦赛总监投鼠忌器,一时竟没了主张。

 

 

落草流寇

 

守在顾利臣街6号的并非等闲之辈。为首的名叫梁阿良,长得个头矮小,但非常敦实,江湖人称「矮脚虎」。此人原是广东省曲江地区侦缉队的副队长,因为利用职权走私军火,受到上峰追查,在当地呆不下去了,这才带了几个心腹败走香港,落草为寇。

 

二十世纪初的中国,由于工业基础薄弱,难以满足自身需求,包括枪支弹药在内的许多工业产品都需仰人鼻息,从国外进口。辛亥革命以后,国内战乱频仍,军火需求与日俱增,形成了一个极大的市场,这便给军火贩子们提供了发财的良机。除官方的军火贸易外,当时还有两大军火走私渠道,一是北边的中俄边境,再一个就是香港。后者的武器多来源于欧美,相对精良,再加上出入境便捷,因此更受走私贩们的青睐。

 

梁阿良便是众多军火走私贩子中的一员。

 

这位前曲江侦缉队副队长凭借一身老虎皮作掩护,称雄于粤港之间的走私黑道,日进斗金,小日子过得煞是滋润。

 

可惜好景不长。

 

1917年8月,护法军政府在广东成立,着手整饬纪纲,行为不端的梁阿良受到清查。幸亏他朝中有人,事先得到耳报,慌忙出逃香港,这才得以免遭囹圄之灾,可是这些年来赚得的黑钱却悉数落进了上峰的腰包,恼得「矮脚虎」钢牙倒挫,但莫奈其何。

 

当时的香港,正可谓是各色移民包括逃犯的绝佳去处。不论是起初的清朝律例,还是后来的北洋政府法令,在香港一概不管用。有资料说,1841年时的香港,只有居民7450人,到1860年已增至94917人,短短20年间增长了12倍,以后增势益发迅猛。1911年45.7万人,1936年98.8万人,1941年163.9万人……

 

香港成了内地人避祸求安的港湾。

 

梁阿良沦落香港的日子却不好过。拔去毛的凤凰不如鸡,昔日的「矮脚虎」如今两手空空,穷愁潦倒,为生存计,不得不干起了梁上君子的买卖。可他偷盗的并非普通香港人家,而是依旧瞄准军火这一行。他曾撬开过警察局的兵器室,窃得长短武器数件,转手倒卖;他还曾拦截过单身出巡的差人,公然抢劫他们随身佩带的枪械。这一回他更是胆大包天,带着几个贴心的哥儿们,趁着夜黑风高天,掘洞进入坚尼地道英军军火库,盗走了十几箱家伙。若不是实在背不动,他真恨不能搬走整座军火库。

 

买卖搞大了,必然有人邀功争赏,何况这是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的买卖,再贴心的哥儿们也未能免俗。自从躲进顾利臣街6号以后,劫匪内部开始出现裂缝,同梁阿良一道亡命香港的大老倌提出了对半拆账的要求。这要求在梁阿良看来简直是混蛋透顶,不假思索就一口回绝了,大老倌于是一直闷闷不乐。今日早起,梁阿良发现大老倌不见了,起先并未在意,后来检查赃物,数来数去少了一箱德国造撸子(手枪),这才感到不对劲,赶紧查找大老倌的下落。可是没待他查出个名堂,楼下大门已经被警探封住了。

 

战端因此起焉。

 

硝烟散去,天井里遗下3具尸体,还有一个重伤倒地一息尚存的英籍侦探。

 

一息尚存的是苏利因。两颗猝然而临的枪弹洞穿了他的肩胛和小腹,他昏了过去。

 

梁阿良双手插入苏利因的腋窝,十分费劲地把他拖上二楼。他想留个活口,说不定有用。

 

趁此之际,其他几个劫匪相继窜出了后门……

 

港督授权

 

利臣街6号被围得水泄不通,只要楼内稍有动静,哪管他是匪徒还是良民,四伏的武装警员就是一阵乱枪扫射,直打得6号楼内的居民鬼哭狼嚎。

 

困扰麦赛总监的问题依然得不到解决。经清点,留在楼内的警方人质共有4名,2个华籍,2个外籍。已经几个小时过去了,也不见这4人有任何动静,估计凶多吉少。此外,在洋船街上又发现了印度籍警探摩拉星的尸体,显然是窜出去的劫匪干的。在双方对峙的这几个小时中,又有几名警探相继被射伤。

 

驻港英国海军军事警察玛利奥特就住在毗邻的一幢楼内,这天恰好休息在家。中午时分,忽听得房后传来一声枪响,他赶紧过去察看究竟。原来夫人午饭后正在厨房忙活,无意中从后窗看见对面有一个人正沿着下水管道往下爬。夫人刚欲喊叫,那人甩手就是一枪,幸亏没有击中。玛利奥特见状立即掏出手枪,一枪命中,那人从半空中跌落,重重砸在地上,当即一命呜呼。

 

警方查验时发现,此人身带手枪4支,用布带缚于腰间,且每支都已填满实弹,处于击发状态。他身上还藏有广东曲江侦缉队的证件。

 

下午以后,顾利臣街警匪对峙的新闻传遍全港,赶来看热闹的市民越来越多,纷纷站立在警方划定的警戒线以外,朝着这边指指点点。

 

下午1时30分,香港政界的最高人物港督轩利‧梅爵士在几名陆军军官的陪同下也来到了现场。

 

惊动港督亲赴刑案现场,这还是自香港成为殖民地以来的第一次。

 

在麦赛的临时指挥所里,港督与总监之间有了一次意味深长的对话。

 

「结束这种对峙,你还需要什么?」港督问。

 

「权力。」

 

「什么权力?」

 

「发动进攻的权力。这样做也许会伤害无辜,甚至我们的同行,但我会尽量避免这一切的发生。」

 

轩利‧梅沉吟不语。少顷,他终于发话:「我给你全权!」

 

3时30分,警方开始向包围圈内喊话:

 

「6号楼居民请注意,请你们立刻离开那所房子,我们将停止射击,保证你们的安全。6号楼居民请注意……」

 

随着连续不断的喊话声,原先趴在屋里不敢动弹的居民们零零星星地开始往外走,一个个吓得战战兢兢,面色惨白。

 

经过对这些住户的严格甄别,确信是无辜良民的马上放行,稍有疑问的则暂时扣留。

 

喊话一直延续到傍晚时分,麦赛确信,现在除了可能被劫匪扣做人质的,其余住户应当都已离开了是非之地。

 

 

劫匪末路

 

 警方开始喊话起,「矮脚虎」梁阿良就知道自己的末日到了。

 

他其实并没有扣留居民做人质的打算。他手里有一个高鼻梁的洋警探就足够了,尽管这个洋警探已经奄奄一息。

 

「去,叫你们的人统统滚蛋,不然老子杀了你!」梁阿良用手枪指着苏利因的鼻子说。

 

苏利因看得懂梁阿良眼中的凶光,可是听不懂他说的这些复杂的中国话。他只能摇头。

 

啪——梁阿良开枪了,子弹钻进苏利因的另一肩胛,痛得他惨叫不已。

 

「你到底去不去说?」梁阿良咆哮道。

 

苏利因不懂,还是摇头。

 

啪——又是一颗子弹钻进了苏利因的体内,惨叫声复又响起。梁阿良故意不往他身上的要害部位打,他不想让他马上就死。

 

事后警方发现,苏利因全身共中6枪,全部不在要害处。他不是被枪打死的,而是因为失血过多,再加疼痛,慢慢地干涸而死。

 

天快黑的时候,麦赛总监终于从大道东侧一座房子的屋顶上找到了一个可以俯瞰顾利臣街6号全景的一个制高点。借助望远镜,麦赛终于找到了他业已罹难的两个英国同行。

 

克利横躺在天井里,身下满是鲜血。苏利因则蜷缩在二楼的一间卧室。两人全都一动不动。

 

良久,麦赛端望远镜韵手都酸了,仍然看不出两人有丝毫喘息动弹的迹象。

 

顾虑已除,麦赛下达总攻命令。

 

一个华籍警探举起了话筒:

 

「楼里的人注意了,马上缴枪投降,香港警方保证你的生命安全。如果拒不投降,我们将炸毁这座房子。给你们最后5分钟考虑,给你们最后5分钟考虑。」

 

楼里传出「矮脚虎」暴怒的吼声:「你们谁敢进来就打死谁!」

 

5分钟后,麦赛一声令下,密集的枪声骤起;枪声里,掷弹手沿墙角向前运动,朝着6号楼投出了他们所扬言的炸弹——那其实只是一颗催泪弹。低沉的爆炸声响过,楼里顿时弥漫开一股辛辣的烟雾。紧随其后的众警探借烟雾的掩护,撞破大门,一拥而上,迅速占领了整座房屋……

 

「矮脚虎」梁阿良已经死了,他朝自己的左胸扣动了扳机……

 

加上「矮脚虎」,楼里一共只有2具匪徒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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